Jeremy Bentham提出的圆形监狱结构 ©Wikimedia Commons有“微观社会”之称的监狱一直被视为过时和理应减少数量的建筑物,它就像用混凝土、钢筋和油毡打造的幽闭堡垒,轻易将囚犯和警卫置于孤立的环境。纵古观今,圆形或环形监狱是备受中外青睐的一种经济的建筑设计形式,早在我国夏商周时期就有以地下圆形土室或地上圆形土屋为造型的监狱“圜土”。1785年,英国哲学家和社会理论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受巴黎一所军事学校的形制启发,首次提出了圆形监狱(Panopticon)的构想——圆形大厅外加中间设百叶窗检查室的组合,用最少的警卫来监视最多的囚犯,做到监管力度和收益的最大化。法国Autun的一所圆形监狱内景 ©Romain Veillon边沁曾有意在医院、学校和避难所等设计上推举此类形态,将这种建筑隐喻的人事关系推向一个新的高度。转眼到1975年,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结合监管体制中的顺从性和实用性,将圆形监狱当作是现代纪律社会的“缩影”,这也是沿用至今的监狱系统的源头所在。在他看来,它不仅仅是一栋建筑物,而且是一种权力机制的象征:
“因为永远有人看着你, 因为永远被人看着,所以能够使人保持纪律, 永远顺服。”(Foucault, 1979, p.187)
在福柯的《规训与惩罚》中进一步深化的“全景敞视主义”理念的推动下,21世纪的监狱形态逐步走向定型。现代监狱难以摆脱无所不在的“注视”、“自我压制”和“积极的权力”的功利要求,与此同时还要在概念立意上受限于技术官僚的标准。
监狱建筑作为惩戒场所,与生俱来的禁闭和压迫感使得人们将其传统形象“妖魔化”:监狱就应当是缺乏自然光,拥挤和脏乱不堪的狭窄空间。同“过分制度化”如影随形的,还有空间形式上的规训和约束,正是这种定性偏见让人们弱化了监狱作为“心理康复中心”和“惩教中心”的概念。
虽然打造一个良好的监狱离不开其安全性、成本和支出的评估,但是从建筑师这一空间设计者的角度来看,关注囚犯心理健康,优化人居环境也应提上日程。与其日复一日面对沉闷单调、无生气的空间,监狱中的囚犯同样值得更好的劳动工作、日常学习和与他人互动交流的环境。
《权力的游戏》中的“空中监狱”(The Sky Cell)©Home Box Office曾在SCI-Arc开设“监狱的未来”课程的美国著名建筑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 也在为监狱的重塑发声。在盖里看来,“新兴建筑师应打破现有惯例,重新设想我们口中的新时代‘监狱’”。新时代的监狱应重在改造,而不是惩戒。缺乏阳光滋养的暗室会激发囚犯们的孤寂暴戾的负面情绪,紧闭不开敞的空间不仅加深了物理层面上的隔阂,更是添了一道心灵的屏障。在《辛普森一家》的 “TheSeven-Beer Snitch”一集中,盖里设计了一个音乐厅,后来被改造成了监狱,图片来源:©Archinect即使在大体系之下建筑师能为监狱设计做的并不多,给予使用空间的人群可行范围内的愉悦和自由,也是对他们人权和实际需求最积极的相应。立足于此,监狱建筑不该在城市角落或郊野中被我们遗忘,正是因为受人摒弃,才更应该向阳而生。以人的共性为本,创造友好的监狱环境,使囚犯们获得心理和精神世界的尊重和满足,仍有一段长路要走。
在2020年全球疫情的冲击下,美国公共监狱被迫释放囚犯,审前人口的下降也为监狱的运营带来不可避免地损失,严重的经济净亏损让我们不得不审视公共监狱的未来。
“一些监狱已被成功改造成威士忌酒厂、青年旅馆、博物馆和精品酒店。另一些则不顾当地保护主义者的反对被拆毁。然而,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监禁场所可以被重新定位,成为积极致力于消除大规模监禁所造成的损害的地方。”——Bloomberg
如果说监狱给了被关押的囚犯们重塑自我的机会,那当公共监狱走上“穷途末路”的时刻,改造仅受众于小部分群体的原有监狱空间为大众所用又何尝是一种“救赎”。在建筑师的奇思妙想下,昔日封闭阴冷的监狱区披上了“活力”的外衣,摇身一变成为深受市民和游客喜爱的社区空间。究竟有哪些监狱旧址和废墟通过改造成功“逆袭”呢,一起在下文中找答案吧!
西班牙国家财政部门与政府在2001年底签署Jaén省级监狱所改造协议,致力于将原监狱打造为从考古学及人类学领域传播伊比利亚文化和艺术的新博物馆。2003年,在新博物馆设计概念征集竞赛中,EDDEA凭借其对监狱原址遗留痕迹的重新定义荣获第一名,以建筑内外在空间序列组织、公共区域和材料选用上的融合立意获得伊比利亚博物馆的设计权。
伊比利亚博物馆于2016年建成,向公众开放的空间,可大致分为几个功能区:永久展区,临时展区,服务区以及包含接待处、信息咨询处、礼品部等在内的公共交通空间。公共空间的设计一改传统监狱“避免人与人之间视线交流”的窘境,以开放的姿态增强互动性,引导游客自由探索。
占地 1.36 万平方米的大馆前身为英国人于1841年建造的集中了堪称“执法铁三角”的中区警署、中央裁判司署和域多利监狱的古迹建筑保护群。旧建筑在2006年停止使用,随即香港赛马会委托赫尔佐格 & 德梅隆建筑事务所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修葺和功能改造,将院落中的阅兵场和监狱以新型的城市开放空间姿态面向众人——一个可供公共娱乐和文化交流的聚会场所。
大馆16栋建筑中的B仓仍然保留了英治时期原汁原味的监狱情景,在推陈出新、诠释全新开放空间的同时,致敬原有建筑历史和文化。此外,赫尔佐格 & 德梅隆建筑事务所为寸土寸金的密集建筑群新增两栋立面造型新颖的建筑楼。立面选用的100%可回收的铝材具独特质感,很好地回应了当地亚热带气候,为室内光线的自然通透性能保驾护航。
Vridsløselille州立监狱遗址→社区“心脏”©Schmidt Hammer Lassen &BOGL2020年,Schmidt Hammer Lassen & BOGL建筑事务所合作的规划项目,为Vridsløselille州立监狱遗址联手献上维持原有几何形态的绿色“心脏”。Vridsløselille复兴计划重温了这片被城市尘封已久的州立监狱遗址的过往,尊重历史传承和地方特性的同时,将星形监狱建筑、住宅区和绿色空间交织一处,并结合现有建筑关系,以被树木环绕的“闭环”方式创建新的连接,向一个充满活力的社会街区转型。
©Schmidt Hammer Lassen &BOGL©Schmidt Hammer Lassen &BOGL监狱改造规划项目致力于打造活跃氛围的绿地、都市农业及运动体育设施。“森林小镇”、“运动之城”、“Grobyen”、“Portbyen”和“花园之城”是这个项目独有的5大特质,它们与自然产生直接联系,在现代化城市中以可识别性的特征展现其独一无二的一面,最终融入总体规划中,迸发出多彩的火花。
©Schmidt Hammer Lassen &BOGL有“太平洋上的宝石” 美誉的瓦尔帕莱索山区(Valparaiso)曾有一座奥古斯托·皮诺切特独裁统治时期关押政治犯的监狱。这所位于山上最大的水平面上,外围是碎石堆和坟场的监狱于1999年关闭。2011年,该监狱的改造项目重启,立志于在监狱遗址基础上建造一座文化交汇与融合的公园。
在HLPS设计团队的提议下,监狱所有原有的轻型结构被拆除,标志性的走廊结构在公园的重塑中得以保留,并选取入口和西班牙人留下的火药箱点缀场地的突出位置。未拆除的监狱堡垒围墙和围墙外的人行道划定了草坪广场的区域,成为足以举办大型活动的聚焦景点。
利用现存建筑结构和地形的高差关系,以四边形的轻质支架结构架空上方的文化中心,围墙的内部空间与周围面向山丘的开放空间通过长廊对话,将保留公共空间和原有公园面积做到极致。
03/向死而生
是世外桃源,亦是囚犯的心中桃源
安斯特敦监狱,公共空间与自然相通 ©Schmidt Hammer Lassen Architects2016年,特朗普宣布监禁或驱逐数百万无证移民,美国私营监狱业迎来新的春天,股票一度大涨。一些欧洲国家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以私营监狱谋利为主要目的,而是投入更多修筑经费和人员管理费用,将私人监狱投资经营成了“星级酒店”、“大学宿舍”和“度假村”,大幅度降低了犯罪率。
私营监狱不同于公共监狱,在情感化设计和个性化设计上独具优势,更是一改死板的监狱行情形象,将自由和平等落到实处。话不多说,我们一起来看看有哪些以人性化设计出圈的私营监狱吧!
哈尔登监狱 / ErikMoller Arkitekter + HLM Arkitektur ©Erik Moller Arkitekter +HLM Arkitektur挪威的哈尔登监狱耗资近16.8亿人民币,历时10年建成,是可与迪拜帆船酒店媲美的世界唯一一家七星级监狱。虽然有450余亩松树和白桦林环绕着这座监狱,但是这里毫无疑问是关押252名囚犯的监牢,且大多都是重刑犯。
哈尔登监狱的设计师Erik Møller表示,“我们是把这里,当博物馆或音乐厅来建造设计。” 整所监狱凭借“隐形的墙体”来约束囚犯的日常行为,囚犯们可以在此处感受四季变换,尽享自然之美,同时放松身心,更好地工作与生活,以积极的态度应对出狱后的人生。
©Erik Moller Arkitekter +HLM Arkitektur哈尔登监狱提供“总统级”的配套设施,从人均10㎡的房间内的卫生间、浴室、冰箱和平板电视,到公共区域的图书馆、篮球馆、超市和攀岩墙,一应俱全。此外,监狱还配有24小时医疗团队服务,同时开放各种兴趣课程,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这所监狱所做不到的。
©Erik Moller Arkitekter +HLM Arkitektur
丹麦的斯多斯特姆监狱是一所社会关爱型的封闭监狱,由C.F. Møller主持设计并于2017年建成,其规模可容纳250名囚犯。监狱里4到7个小单元可组成大单元,这些单元内部皆与起居室和公用厨房相互连通,将社区俱乐部紧密环绕其中。监狱投入建造相同尺度的建筑物,并选用相似结构,为囚犯们带来专属于“家” 的亲切和熟悉感。
在公共空间设计上,斯多斯特姆监狱大胆采用鲜艳色彩的碰撞,室内空间色调明快,不显单调冷峻,极具韵律感。设计师深谙自然光照对人身心健康的重要性,确保每个单元都可以从两个窗口引入阳光,尽可能将禁闭场所中的制度化降到最低,让人们能够在安心舒适的环境中工作与生活。
©Adam Mørk
位于格陵兰岛努克市的安斯特敦监狱是岛上唯一的封闭式建筑。其设计方案诞生于2013年,是由SHL建筑事务所和Friis & Moltke事务所联合设计的惩教设施。它在2020年建成后取代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监狱建筑,终结了需要将岛上的囚犯发配至3,000公里之外的丹麦服刑的历史。
安斯特敦监狱朝向一望无际的大海,依崎岖的山地而建,旨在通过与自然的对话沟通,为关押的服刑人员带来生活的目标与希望,净化生理以及心理上的暴力情绪。监狱以一座三层楼的小村落的形式存在,共分为3个监区,可容纳76名囚犯,内设工作区、居住区、教育和体育设施、图书馆、医务室和祈祷室等空间。落地窗为公共空间和服刑人员的独立房间打开了广阔的景观视野,透过不设铁栅栏的窗户,他们可以即刻欣赏到治愈人心的山海美景。
坐落于多样化城市区域的南特雷监狱环绕在60年代的独户住宅和工业建筑之间,以建筑立面为语言,向外部空间“引渡”,重构建筑与城市之间的关系,连接各个规模的建筑体块。建筑的主体建筑造型呈L形,南面入口处有一开口设计,以外空间的宽敞悬挑打造了一个自然的“过渡区域”。一楼的食堂、健身房、多媒体图书馆和洗衣房等公共区域围绕着庭院而设,在无对面建筑物遮挡的情况下,自牢房的走道可以一眼望进边缘处的庭院和种植园。
©Cyrille Weiner
LAN Architecture在南特雷监狱的设计上别出心裁,为减少重复犯罪的概率,设计师创造了特有的拘留空间——“安全区”(MinimumSecurity Area),协助服刑人员适应重返社会的生活。
在你眼中,理想化的监狱是什么模样呢?
是该秉持传统,以庄严冷峻的简朴为美,
还是将“低调奢华”的人性化设计贯彻到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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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news.sina.com.cn/o/2017-12-30/doc-ifyqchnr7486407.shtml
https://archinect.com/features/article/150002523/frank-gehry-architectural-education-and-the-future-of-prisons
https://www.163.com/dy/article/GGV4BUR20534I0NW.html
https://www.shl.dk/cn/new-correctional-facility/